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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凤凰新闻,查看更多高清图片近来,我们的编辑一边写稿,键盘打得飞起, 也一边在工作间隙做抗原和团菜。
作为报道者,由于亲身在场,我们发现:
当下的上海,比此前任何一个时刻, 都更渴望建立人与人之间的链接——封控下,一场广泛的“社区互助”,在上海的每一个角落里发生。
有人说,“城市邻里之间的隔阂都打开了, 换菜的、借锅的、借卫生纸的,感觉附近又回来了。”
上海大宁街道一个小区的资源共享区大家互换需要的食物
这些是真实发生在上海社区的故事:
医科大学毕业的青年,用专业知识来做基层志愿服务;
法律工作者替9个盲人寻找生活物资;
有超强人脉的戏剧制作人, 利用职业技能反哺“团长”生涯;
在一个小区的无人公益柜里, 有人用一瓶洗洁精,换到了急需的卫生巾,用消毒酒精,换到一大包菠菜。
同时,我们还见证了一场线上社区的驰援:
大厂码农召集伙伴们连夜开发互助网站;
一个温州人与线上1361位志愿者们共同努力,汇编了“魔都防疫指南”;
“NCP生命支援”的发起人告诉我们, 这一次参与线上互助的许多志愿者身上,延续着当年支援武汉的经验。
摄影师:徐翔
此时此刻,问题还在不断出现, 我们想记录这场疫情中人与人的互助:
它是在地的,发生在一墙之隔的邻里之间;也是超空间的,无论距离多远,仍像在跟前。
也许这是我们力所能及的, 对别人、也是对自己最有效的帮助。
浦东新区上海绿城,深夜,樱花开了,停下来一会会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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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区精英”浮现: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来自“医护小区”的防疫互助经验
邵医生住在徐汇区的中山苑,是一位针灸医生。住她对门的小林,毕业于上海医科大学,现在在医药公司工作。
作为上海医疗资源最丰富的区域之一,徐汇区聚集了多家三甲医院,不少医务工作者也居住在此,这让他们的社区互助,有了专业性的保证。
徐汇是这次上海疫情的“重灾区”,中山苑也没能幸免。封锁开始后,小区邻里迅速组成了一支志愿者团队,目前约有25人,分为团购组、信息组、核酸组、医药组和骑士团。
有一天,小林告诉邵医生,小区志愿者的防疫物资紧缺,可能无法支撑后续的核酸检测。在大批量团购开始之前,他们先意识到志愿者安全的重要性。
所以,和多数小区不同,他们的第一步不是购买食物,而是防护物资。
邵医生跟其他业主商量,4月7日,小区筹集了两万多元,订了200套隔离衣、100套防护服和200个N95口罩。
对于生活物资,“团长”邵医生制定了详细的团购规定:
遵循非必要不团购原则,安全第一;要选择有外包装的食物,以便于消杀;半成品、鲜奶、冷冻海鲜不团,因为生冷食物容易粘上病菌;主要以官方渠道为主,并能确认送达的时间。
同时,一个信息网络也被搭建起来。小林他们在群里设计了一个“志愿者一键呼叫”的小程序,实时记录业主需求,比如哪户人家有配药需求,缺少什么物资。
做核酸检测时,因为有些志愿者不是医务专业,小区里的医生们会及时参与和调整,包括防护装备的穿戴和各种防疫规范。
中山苑的居民在核酸检测
小区的核酸检测在中心花园进行,实行跳号原则,保证每一栋楼进出时,绝对不会碰到,避免可能存在的交叉感染。
做抗原检测时,要求所有人家都在门口挂一个塑料袋,在塑料袋上写好家里的人口,整个过程都不会有直接接触。
垃圾的处理,阴性楼和阳性楼,分为两批人上门回收。
小区还有一个专门负责拿取东西的骑士团,由租住在小区的一群外卖小哥组成,并配备专门的防护装备。
在小林看来,基层的防疫,特别需要专业知识培训和经验互助,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念过医科大学”,这就需要更多“在身边”的专业人士参与其间。
在等来解封之前,她希望整个小区,能保持一个平稳的过渡。
团购欺诈频出,来自“资深团长”的背调经验
卡尔文同样住在徐汇的一个老小区。她是90后,本职工作是戏剧制作人,日常管理20-30人的剧组,多的时候有50-60人。
目前她身兼光明牛奶团、面包培根团、清美蔬菜团、夫妻肺片和百味鸡团的团长。
朋友戏称:“一个戏剧制作人去当团长,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工作中锻炼的统筹和沟通能力,反哺了她的团长生涯。
卡尔文在“光合作用”的猫
她做的关键一步,是供应商资质审核。
团购欺诈屡见不鲜,且她所在的小区,接近一半是老年人,让大家建立对团购的信任非常关键。
卡尔文在“得到高研院”的校友群,看到一个农业类的供应商,背调意识让她利用起了人脉,找到同期的工作人员,问他平时做什么工作、沟通表现是否有异常,甚至确认了校友录上是否真的存在这个人,得知这个人上课每次都来,为人热心,可以相信,于是她才推进下一步。
“出于一种安全的考量,因为我平常工作会接触很多合作方,背调意识和能力是最基本的。”
她会不停地刷朋友圈,跟其他人互换情报、交流经验。“经常是,你那儿有什么资源,拉我进去,我这边资源共享给你。”
志愿者们在进行物资消杀
来自95后团长的经验:如何打磨流畅的SOP
博主推拿熊曾感叹:
“这次上海封控中给小区团购成功过3次,或者团了超过50份物资的年轻人,应该把这个经历写到简历里去,首先证明这个人的工作能力没问题,同时很善良友好,务实肯干,耐烦……”
配图是一张聊天截图,里面有一个几乎崩溃的草莓团长:
“我再也不会浪费我的时间和任何人半夜讨论草莓的尺寸应该是几厘米了。”
25岁的蔡蔡深有同感。 他最近“活跃得像个客服”。居民们的理解能力并不相同,有些人是第一次操作团购。
蔡蔡需要不断地介绍这里在做什么,操作步骤是什么,怎么接龙,怎么点对点收款。
蔡蔡团长去接货
他计算过在团长上花费的时间。
4月8号晚上10点,小区居民担心运力收紧,强烈呼吁再开一个蔬菜团。
蔡蔡于是开始统计人数,凌晨1点,参团人数接近起送线,他做表到4点,睡两个小时,6点再起来抢叮咚买菜,一无所获后再看群消息,统计4点之后新增的人数,然后就守着电脑,等待起床的居民加入接龙,一直到上午10点截单,联系供应商。
然而,订到货,并不是团长的路途终点。
由于居民无法下楼,送来的物资要通过居委工作人员和志愿者运送到各户门口,社区内的运力严重不足。曾经是如此短暂而轻松的一百米,在封控期间,却困住了一堆团长。
蔡蔡是做设计的,对用视觉抓取信息非常敏感。他为志愿者做了一份高效的配送表:
蔡蔡制作的高效配送表
按照楼栋和楼层来排序,方便2个志愿者快速分工,从上到下和从下到上分发;
简化信息,仅留下房号、份数,且字距和行距要“看着舒服”,使人在做体力活时,用简单动作获得有效信息。
现在他每周开团4-5个,已经打磨出流畅的SOP。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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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城市的脆弱者
老人与残疾人
如今的上海,各个小区邻里都建了群,在一个群里,老人是最沉默、最容易被忽略的。
45岁的曲波,13年前在徐家汇的中心地段买了房子,一个中产为主的楼盘,楼栋里有200户人。
楼栋里的居民开始团购后,曲波意识到老人家难以操作,询问了居委会工作人员。
一开始,居委提供的名单只有7户老人,曲波呼吁老邻居互相提供“线索”,才陆续发现20多户空巢老人,其中一半是独居。
天光将暗,在楼顶与爷叔对望(摄影:猫弟)
有一些老人会用聊天、发表情包,但团购至少需要“扫码”、“接龙”、“付款”这三步,群里还有海量的信息要处理,老人家不太可能独立完成。
随着封控时间的延长,生活所需的药品、米油、菜肉问题,又是很急迫的。
曲波想了几种方法。比如在群里问大家有没有求助需求,但应者寥寥。
她意识到,最大的难题是:老人家,不是说你想帮他,他就让你帮。
曲波跟上海老年人打交道的感受是,他们是非常自尊和独立的,想的都是能挨一挨、挺一挺,就不要麻烦其他人。
“但是等到熬不住的时候再去帮,在弹尽粮绝的崩溃边缘,老人的身心已经受到巨大压力了。”
巨鹿路上,一个阿姨在自家楼顶看风景
思来想去,她在群里发布了“关爱老年人计划”,旨在一对一帮扶老人。
几个小时内,楼里20多户年轻人,依据楼层就近原则,主动“配对”全部的老人。曲波将居委和年轻人拉进一个群组里,初步了解帮扶老人的背景和现状,然后介绍他们接触认识。
“就是这个时候,老人遇到的难题才暴露出来。比如说不太会做抗原。其实身体不舒服,药快用完了。他其实有东西要表达,但不知道找谁,心里不踏实。”
“如果有一个人跟他对,让他知道有事的时候,有个人可以找,可以安慰90%以上的情绪。”
也有一些老人特别排斥和陌生人接触,曲波先找和他熟悉的老人去沟通,由老人带年轻人去找老人。
曲波的工作原则是:
1、老人不会团购,年轻人在团购的时候,直接多选一份,到时候志愿者帮老人送去;
2、为了老人的安全,优先通过楼内以物换物,帮老人解决紧急需求的。常常是有人在楼栋的大群里喊一声,我对接的某某号的老人家里缺了什么,大家一起来帮帮。各家各户便先从家里找出一点物资来,放到老人门口,跟门内的老人说,等他们离开,再出来取。
“年轻人一对一帮扶老人”的互助方式,现在已迅速传递到上海众多小区。与此同时,残疾人群体的求助,也正在得到邻里间的回应。
孙旭东和夫人魏心舒都在律所工作,疫情期间,他们一直在撰写公益性的法律文章。
4月7日,他在一个互助群里,看到一则求助信息,来自于静安区江宁街道的9位盲人。当时他们的食物储备,仅只够撑一天。
孙旭东发现,盲人的家和自己只相距30米。他立马将这则求助,转发到周边买菜群和业主群,很多人出来响应。
群里的捐赠接龙
同事林欣发起“捐赠接龙”,不到一小时,大家一颗卷心菜,一颗萝卜,两根黄瓜,一盒牛奶,凑出一堆食物。
物资凑到后,孙旭东十分欣喜,想立马冲出门去取物资。夫人拦下了他,两人甚至“吵了一架”,魏心舒担心,物资层层传递,也有可能让盲人朋友陷入风险,为保证程序合规,她专门写了一份物资消毒的“紧急预案”:
1、收集食物的时候,必须让捐赠者放在家门口,志愿者统一收集,每收集一个消毒一次;
2、收集的食物放在车内后,需要集中消毒,静置20分钟发车;和曹家渡街道志愿者碰头后,必须保持两米以上距离;
3、捐赠物资卸车后,需要再次集中消毒,静置20分钟后,再给到盲人朋友;
4、返家后,需要第一时间全身消毒,尤其是鞋底。
曲波在一个小区住了13年,几乎不认识什么邻居;卡尔文住了6年,但只认识对门的楼组长,因为要收清扫费,还有车棚的师傅,因为要去拿快递;
至于蔡蔡,他预想“搬走之前都会跟邻居老死不相往来,没有邻居知道我来过,也没有人知道我走了。”
但他们现在都在附近找到了“熟人”,虽然没怎么见过面。
在这座空旷而安静的城市,很多个情绪的至暗时刻,是身边的人让他们感到一点“爱和开心”。
社区营造组织“大鱼营造”的创始人何嘉,活跃在上海的新华、仙霞街道,他观察到在这次的邻里互助之中,大量的年轻人(90后居多)参与进来。
他们擅长利用数字化工具,敏捷而积极地展开行动,并且对不同声音有包容力,成为封锁下社区运转的动力来源。
“附近”似乎真的回归了。也期待有一天我们都走出小区,恢复到正常的状态里,还能够把为团购而生的关系转化为友谊。
与此同时,我们还看到,一场超越物理空间的社区互助,正发挥着超出想象的作用——一群素未谋面的人,以互联网的方式对上海进行支援。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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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上社区互助:
一场超时空的支援
4月4日,上海进入全域封控的第4天,只要刷一下朋友圈,几乎都能看到一部名为《魔都防疫指南》的线上文档。
这部“给普通人的疫情生活手册”,已经迭代了5个版本,能触达疫情生活的每个细节。一周时间,阅读量就超过了80万。
温州人林维维,是这部指南的发起人。她和一群线上志愿们感到,“虽然没办法参与线下的支援工作,但是不是也可以在线上做一些事情?”
他们决定以“信息互助”的方式来支援上海,收集、审核和疫情期间相关的实用资讯,汇编进这个线上文档。
在迭代中,也形成更多专题,比如社区、老年人、残疾人、母婴小孩、宠物和法律知识等防疫指南。
做这部指南的初衷很简单——希望手册可以解答一些普遍的生活问题。
设身处地想,比如一日三餐,该如何科学消杀水果和蔬菜?食材该如何保存?收取快递和团购物资时,如何避免感染风险?买药有哪些渠道?心理健康如何调整?做核酸检测时,需要注意什么?
信息采集,也向广大的网友开放,目前已形成规模达到1361人的信息采集群组,其中,有专门的审核人,来确认信息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指南每迭代一个版本,她都会发朋友圈:“请转给在上海的朋友,一起帮助更多人。”
另一边,“我们来帮你·上海抗疫互助”网站上,来自上海各处的求助总量超过了3000则。
这些求助以算法的方式,被分为“已解决”、“跟进中”和“待跟进”三栏,超过1500个求助得到解决,超过1300个求助正在被跟进。
老王,90后,职业是人工智能算法工程师,人在上海浦西。疫情爆发后,他很想“做点什么”。想了想,最擅长的还是写代码,连夜召集来互联网“老伙伴们”,搭建起了这个作为信息桥梁的互助网站。
4月7日,网站一上线,浏览量非常之高,最高峰时,一分钟内,会有几百人在网站上发布求助信息——物资、医药、宠物求助,也被算法分门别类,按紧急程度划分。
深夜,老王敲代码的桌面
老王的码农团队,同时连接着线上的志愿者们,这些志愿者分为三个组别:
信息审核组,会对发布的求助信息进行事实确认;
物资搜罗组,以半天为单位,搜寻所有的物资渠道;
跟进组,与求助人对接,帮求助人解决问题。
在这个过程中,虽有无可奈何的情况,但老王发现, 其实很多问题都来自于“信息的不对称”,有些求助其实有非常畅通的解决渠道,但大家 不知道该去找谁。
“比如前天有个口腔癌的患者,在网站上发求助信息,因为病情严重,需要尽快就医。我们的志愿者,很快联系到他所在小区的志愿者,马上和居委取得联系,并开出通行证,帮助他去医院救治。”
因为后端、运维的事情,老王最近已经三天没沾过床了。他现在的心愿,还是希望网站早日下线,这也意味着,“这件事情就结束了,我们也可以‘事了拂衣去’了。”
4月10日凌晨3点,一条和“NCP(新冠)生命支援”的发起人郝南取得联系,在此之前,他刚结束一场电话会议。
他原本是北大牙科出身,住在离上海不远的苏州。线上应急的支援工作,从2008年汶川地震算起,他做了已有14个年头。
与其他线上互助不同,他们对志愿者的专业性有很强的要求。比如,需要有足够临床经历的医生提供专科医疗咨询,或持有心理咨询专业证书、社工证书的志愿者来提供线上关怀。
除此之外,他们还制作居家防护指南、抗疫资料库,做个案的紧急救助和社区支援。
一系列来自NCP生命支援的防疫知识九宫图,在互联网上传开——
教大家在遇到社区,或楼栋有邻居出现核酸异常时,如何在家里划分清洁和半污染区域,实现对家人的保护;
当家人出现核酸异常时,如何自我评估感染风险的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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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是一张小图,但其实背后是好几个专家,天天熬夜做出来的。”
他提起这次上海疫情中,非常值得注意的现象:许多线上互助组织的参与者,也是2020年初响应武汉疫情的年轻志愿者们。
这里有一种“经验的传承”。比如海上指南针团队的发起人,就是带着武汉当年的经验在线上支援上海。
他笑称自己到了要“退役”的年纪,在此之前,他庆幸有更年轻一代的线上志愿者保持响应。
当这些线上、线下的互助发生时,我们意识到,在特殊时期,生存,就是一个共同体。在任何一个危机面前,我们鼓起勇气,求助周边,也尝试相信,来自互联网社区上的援手。
在当下的上海,我们从未如此渴望建立人与人之间的链接。
这让我们获得更多的力量,感到更少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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